作者:李 晓

无论我们寻找的年味是什么样貌,它其实都是让我们精神上有所愉悦与安顿

每年春节,网络上总是一片起伏的声音,纷纷嚷嚷着年味变淡了。待在城里的,尽管面对春节里装扮出来的各种景观工程,但还是感叹传统的年味在天幕里飘远了;回到乡村的,面对凋敝大地,感叹故土在沦陷,再也回不到精神上安卧的家园了。

就在这种叹息声里,一年又一年,世界上独有的春运大潮,依然在中国大地上热烈地涌动着,每天达数百上千万的人流,候鸟一般飞回故土家园,与亲人团聚,也与岁月告别。春节,这是一年之中灵魂上停留的码头,相聚过后又从春天启程,奔赴各自的人生河流。

有一天我同朋友探讨,到底什么是传统的年味?走亲访友,购买年货,享受美食,祭奠祖宗,过年礼仪,源源流淌中华文化中的沉淀与继承……在这种年味的寻找怀旧里,我和老孙发现,无论多少年味的飘荡,它其实是让我们精神上有所愉悦与安顿。

物质生活丰盛的时代,我们早已经不为春节里吃上几天美食而翘首以待了。网络的出现,我们对远方人的期待相见,也不像过去年代那样强烈了。只要想见上一面,电话与视频瞬间就完成了,发达的技术,或许正在稀释着现代人之间的感情。想起古人,骑驴吆马去探亲访友,穿越关山万里,途中时间甚至长达数月,所以古人描写的友情文章,散发着那么浓郁的情感。

在时代的变迁中,年味也应该被赋予与灌溉更丰富的内容。比如,我们精神上嗷嗷待哺的年味,能够多一缕书香么?朋友对我说,今年春节,他要阅读几本历史人物传记,还要重温一下《中国植物志》。他发现,他叫得出来的植物名字,熟悉的植物习性,其实还没有一百种,他想通过阅读,去亲近植物,让大地上的植物,蓊蓊郁郁地长进他心里。朋友在城市里是一个靠摆摊卖卤肉支撑着全家生活的人,他平时也靠阅读供养着自己的灵魂,所以我看他的面色一直很滋润。

川流不息的生活里,常常发现一个现代人群的特别景致,那就是大量出现的低头一族。他们把精力都放在看手机上,手机已经严重地绑架了人们的生活。尤其是微信里的朋友圈,很多人在内心里拒绝着,但又无法真正放弃,总是本能地点开飞快浏览一下,有人甚至靠一个个点赞来完成对自己精神上的输液。这其实是一种精神上的荒芜与贫困。

我问过几个陷入手机生活里的人,一旦视线从手机上离开,还真正记得什么呢?他们大多摇摇头,出现恍惚的神情。不可否认,网络方便着我们的日常生活,给我们的生活插上了翅膀,无限怀念从前的慢生活,并不是要真正回到古代。但网络里碎片化的信息获取方式,已经让现代人的部分生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有个在微信里频繁发“鸡汤”文的人,内容大多是教人如何为人处世宽容大度,时时刻刻蹦跳着一颗感恩的心。但事实是,这个人在现实生活里,并没有靠这种“鸡汤”灌注而成为一个精神明亮的人。相反,他是一个锱铢计较的人,前不久还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我们真实人生的处世法则,还得靠日积月累的漫漫修炼,甚至来自雷霆万钧的劈顶力量。

列举这些,我是想说,我们对精神世界的构造通过手机上的浏览还是太苍白了,还可以通过对书籍的阅读加以完成。人类文明史的浩大进程,除了实物的顽强存在,还有很多是在代代相传的书籍里延伸,书籍里往往横卧着历史的灵魂。一个人的阅读史,也是这个人的精神成长史,通过阅读,由此成就了精神上浩瀚的故乡。

在春节的幸福团聚中,在千门万户的灯光里,我们找上安静的时间,打开一本书,让精神世界的河流,通过阅读实现水与水的交融。

春节里的年味,因为这一份淡淡书香的浸润,而更醇厚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