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美经贸关系成为国际国内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美国和中国作为全球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又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两国经贸联系的扩大和深化对双方都有益,也有利于全球经济的发展。

从收入水平,发展阶段,人口结构,到化解过去高速增长累积的问题和风险,都意味着中国的经济结构,居民的消费结构在发生重要变化。中共十九大提出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应对社会主要矛盾转换,不仅需要深化内部改革包括化解风险、扶贫、环境治理三大攻坚战,也需要利用好外部的资源,在更高水平扩大开放。现阶段对中国来讲,扩大对外开放、增加从美国的进口,既能促进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的缓和,更利于顺应消费结构的变化、改善国内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符合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具体来讲,中国在能源及化工品、农产品、药品和日常消费品、服务等领域扩大对美进口的潜力较大,可以有效降低中美贸易不平衡,同时更好地满足国内的消费需求,促进经济结构改善,配合国内的改革,支持总体经济增长。

能源及化工品

能源及化工品是美国的优势产业之一,加强中美在能源化工领域的合作,有利于中国化工行业的壮大发展和能源结构的清洁化转型,改善环境质量,按照光大证券研究所能源化工团队估算,新增近900亿美元的贸易额。

首先从原油来看,受益于国家政策的放开,中国一批优秀的涤纶长丝和PTA企业为了纵向一体化,预计将在未来2-4年新建2000万吨PX产能,相应地需要新增炼油需求近1亿吨,同时副产5000万吨成品油。另外,国内炼油存在产能过剩问题,2017年中国原油加工能力为7.5亿吨但产能利用率仅有76%,新增的炼油需求刚好有助于解决该问题。目前全球新增的原油供给主要在美国,需要建立进口美国原油配套增加成品油出口配额的机制,乐观估计,单该举措就有望新增近600亿美元贸易额。

其次从化工品来看,美国页岩油气革命之后伴生了大量的乙烷,美国石化企业大规模上马了乙烷裂解制乙烯项目。而乙烯及其相关衍生物作为重要的化工原料,在国民的生产和生活中地位极为重要。据统计,2018-2020年美国将新增600万吨的乙烯产能,新增产能主要是出口到亚太地区尤其是中国。假定新增产能有七成被中国所进口,则预计中国每年会进口400万吨的乙烯,大致新增80亿美元贸易额。此外,伴随着美国页岩油气革命的发生和油价的走高,全球石化行业都在进行大规模的轻质化改造,轻质化原料生产路线具有成本低、能耗低、污染小等优势,中国的石化行业也不例外,才能更好地在全球化竞争当中占据优势。中国目前进口乙烷、丙烷的量相对较小,但有望在2020年前后达到800-1000万吨,按照300-400美元/吨计价,大概新增30亿美元贸易额。

最后从天然气来看,为促进能源结构的清洁化,中国在十三五期间天然气占一次能源消费比例要从2015年的5.9%提高到2020年的8.3%-10%(依然显著低于全球平均的20%左右),国内天然气产量并不能满足这个缺口,而根据Wood Mackenzie咨询机构的预测数据,美国LNG出口能力2020年将达到0.6亿吨/年,2025年将达到1.2亿吨/年,中美两国在天然气进出口领域具有广阔的合作空间。但天然气的运输需要进出口国相关基础设施的配合,如出口国从产区到港口的管道铺设,以及码头的修建,进口国的接收设施和管道输送体系的建设等,同时进出口国需要签订战略性的合作协议。虽然短期内可能无法大量进口美国天然气,但在中长期增长潜力大,初步估算2025年中国从美国进口天然气规模有望达500亿立方米,可形成160亿美元贸易额。

农产品

进口的美国农产品主要包括大豆、棉花、高粱和牛肉等,按光大证券农业研究团队估算,预计可新增近120亿美元的贸易额。

大豆方面,中国自2016年以来每年进口大豆超9000万吨,其中自美国和南美国家进口的比例分别约为30%和65%。按近年来大豆进口平均价格400美元/吨来计算,若中国能全部接收美国出口的大豆(2017年美国出口大豆5620吨),则可新增105亿美元的贸易额。

棉花方面,美国为全球第一大棉花出口国,中国是其第二大出口目的地。根据美国农业部发布的5月份全球产需预测,预计2018/2019年美棉出口量330万吨,远超中国的年度进口量。按近期棉花价格2000美元/吨来计,中国若进口的棉花全部来自美国,预计会新增13亿美元的贸易额,而如果适度放宽进口配额,则会新增更多。

药品与日常消费品

药品和日常消费品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关乎其身体健康和消费体验,降低进口关税有利于引进国外先进的医疗服务,促进国内消费升级,同时促进国内企业改革提高效率。中国政府近期出台了诸多举措,如降低汽车、家电、服装鞋帽、水产品、化妆品等进口关税,将进口抗癌药的关税降至零、加快创新药进口上市等。按光大证券医药团体估算,预计会新增近80亿美元的贸易额。

我国药监部门主要是通过加速审评,比如直接认可海外临床数据,简化审批的流程、缩短审批时间等等,提高全球最新、最好的创新药在国内上市速度,增强百姓高端医疗需求的可及性。原先国内外上市平均时间差由6-7年缩短到2-3年以内,以后甚至可以全球同步上市。举例而言,2017年13价肺炎疫苗在国内上市,而今年9价HPV疫苗更是在8天内就有条件获批上市,该类疫苗均为美国生产,且都是百姓需求较为强烈的医疗用品。此外,政府通过对进口抗癌药执行零关税、降低增值税,可有效降低进口抗癌药10%的成本,以上均有利于增加对美国进口的贸易额,初步预计有助于新增50亿美元进口额。

日用消费品领域,预计汽车和化妆品领域会新增较大贸易额。汽车消费方面,2017年中国进口汽车整车和零部件的金额分别为510亿美元和380亿美元,进口美国整车的占比超过20%且以豪华车型为主,其中特斯拉2017年在华销售超2万辆。汽车关税下降促进自美国的整车进口,如果中国自美国整车进口以20%的速度增长,预计新增20亿美元的贸易额。化妆品方面,近年来国民境外游的人数和花费金额显著上升,数据显示大概25%的花费是用于购物。化妆品关税降低,将有助于引导这部分消费力回流,同时激发国内潜在的化妆品消费需求。2017年中国国内化妆品市场消费能力大致在4000亿人民币,且保持每年10%的增速,而高端产品的份额超过50%。若以20%来计美国化妆品在高端化妆品市场上的占有率,则每年中国若增加10%的美国化妆品消费,有利于新增6亿美元的贸易额。此外,从2017年中国自美进口家电、水产品、服装鞋帽的数据来看,相关进口额并不大,并不会对贸易差额产生显著影响,但会满足百姓的消费升级需求。

服务业

中国对美国服务贸易长期为逆差,已成为进口美国服务的第三大国(仅次于英国和加拿大)。2016年中国进口的美国服务额达528亿美元,2007-2016年间复合增速达15.1%(此为美方统计口径,中方统计口径为869亿美元)。中国进口服务项中占比较高的科目包括:旅游含留学(57%)、加工服务(8%)、运输服务(5%)、安装维修设备(3%)和管理咨询服务(3%)等。结合中国居民消费结构变化,在旅游、留学和电影等方面服务进口较大的增长潜力。

根据商务部的测算,2016年中国赴美旅游近300万人次,人均花费达1.3万美元。目前国人赴港澳、东南亚和东亚地区旅游的人次较多,若美国能够提高中国百姓旅游签证办理的便捷性,且假定赴美旅游人数有20%的增速,则会增加60亿美元的贸易额。而在旅游项下的“教育”方面,2017年中国在美留学生36.2万人,据商务部测算中国在美留学生人均花费约4.5万美元,总体支出约160亿美元。但近期据美联社报道,特朗普拟于6月11日缩短对中国STEM专业(Science, Technology,Engineering, Mathematics)留学生的签证有效期,而相关专业的中国留学生有15.2万人,签证缩短或加剧留学不确定性,加剧中美贸易不平衡。相反,若美国不实行该限制,则若赴美留学人数每有10%的增长,就会形成16亿美元的教育服务进口。此外在电影方面,中国2016年进口美国影片51部,贸易额近160亿美元,适当增加对美国电影和图书的引进,有利于丰富百姓的文化生活。

宏观经济含义

扩大进口不是一次性的购买,而是要符合宏观经济平衡的要求,这样才能持续。这需要国内的一些配套性改革,除了上述降低具体行业的进口关税和放宽非关税贸易限制外,降低增值税、消费税等交易环节的税,有利于提升消费者的实际收入,扩大内需,增加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此外,降低关税、消费税等流转税有助于缩减收入分配差距,尤其可以改善中低收入阶层的生活水平,推动当前经济发展中“不平衡”矛盾的解决。

就宏观经济影响来讲,降低关税等流转税、放松管制导致的进口,意味着消费者实际收入增加,促进消费需求,有利于总需求增长。在供给端,将体现为成本下降,总供给增加,短期内给一些企业带来竞争压力,但长远来看,竞争程度增加有利于提高效率,促进资源配置的效率。更广意义上,扩大开放有利于促进国内改革,引导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总之,扩大对外开放,增加进口,将在中长期提升经济的供给潜力和效率,符合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彭文生 作者系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成员、光大集团研究院副院长、光大证券首席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