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一路到田间地头走访,了解粮食收成和自然灾害情况;另一路调阅大量财产保险公司投保理赔档案。办案人员发现:在每份涉农理赔档案中,出自河南省滑县农业局的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竟然“千篇一律”——

近日,河南省安阳市一起渎职与贪腐混杂的涉农骗保窝串案历经两审终于尘埃落定。法院以滥用职权罪、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郝民心有期徒刑五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以滥用职权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韩香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以滥用职权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杨桦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以滥用职权罪,判处被告人鲁爱国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在该案中,4名被告人除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滑县支公司原副经理杨桦外,郝民心为河南省滑县农业局原纪委书记,韩香和鲁爱国均为滑县农业局种植业股原副股长。

意外吐槽

“吐”出案件线索

2015年初春,河南省安阳市滑县保险公司一名推销员经朋友介绍,找到文峰区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李瑞光推销保险业务。李瑞光耐心听着,从其“吐槽”中获知一条信息:近年来,多家保险公司向“政策性农业保险”业务倾斜,已达到趋之若鹜的程度。据了解,政策性农业保险将财政手段与市场机制相对接,创新政府救灾方式,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益,分散农业风险,确保并促进专业农户收入可持续增长,成为世贸组织支持农业发展的“绿箱”政策。

滑县素有“豫北粮仓”的美誉,近年来当地政策性农业保险无论保险额还是理赔率均稳居安阳市第一。但令人费解的是,在当年的新闻报道中,滑县的粮食产量却连续多年稳产高产。面对有悖常理的现实,李瑞光隐隐感到在滑县政策性农业保险业务中很可能存在“黑幕”,隐藏着见不得人的“猫腻”。该线索一经锁定,文峰区检察院反渎局立即依法初查。

在初查阶段,李瑞光带领干警一路到田间地头走访,了解粮食收成和自然灾害情况,另一路调阅大量投保理赔档案,审阅核查……经过抽丝剥茧,果然发现了疑点:在每份理赔档案中,出自滑县农业局的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竟然“千篇一律”。

量身定做

鉴定意见批量“复印”

按理说,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应像交警出具的责任认定书一样“一案一书”。但在这些理赔档案中的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却笼统出具“全县粮食因灾减产”的报告和意见,然后,保险公司又将这份报告和意见的“通稿”批量复印。这两份文书与其说是为投保后申请理赔所出具,倒不如说是为保险公司能顺利快捷理赔而量身定做的“道具”。

这一点,案发后在郝民心的供述中得到印证:“出具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的正常程序应该是农户受灾后向保险部门报案,保险部门依据农户报案,通知鉴定人员对报案受灾地块进行实地勘验,然后依据勘验结果出具测产报告和受灾鉴定意见,保险公司根据测产报告及受灾鉴定意见书是否达到受灾理赔标准而决定是否理赔。”

但郝民心交代:“我们没有按照正常程序开展测产和鉴定工作。前期不是在接到受灾群众报案后,保险公司来委托我们农业局做减产测评,而是在理赔前,依据保险部门的邀请,受指派的农艺师由保险公司直接带到指定的地块,简单转一下,然后我局按照保险公司的要求出具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而且出具的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的内容也是不真实的,是按照保险公司的要求出具因灾种不同而减产70%或30%的每亩损失率。不然保险公司说达不到理赔标准。”

虚假理赔

炮制一批“受灾”照片

被告人韩香供述:虽然在保险公司的邀请陪同下,花了半天工夫走了个过场,“现场勘验”就结束了,韩香起初还想着出具一份出入不大的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全套流程下来,起码要几天,但保险公司却等不及,直接把电话打过来:“我们已把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样本发到你的邮箱了,你就照着写吧。”

韩香打开邮箱,样本赫然在列。他以为保险公司只是提供了一个书写格式而已,遂把自己大致测算出来不怎么符合实际的数据填进去,然后把这份文书打印出来交给保险公司。岂料保险公司立即指出:“不能这么写,这么写我们没法理赔,你就照着样本照葫芦画瓢就行,不用改,明白吗?”照着写,还不用改?这不明摆着就是要把邮箱里那份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复制粘贴,这怎么行?韩香一时没了主意,遂找主管领导郝民心请教。郝民心帮其分析利弊:“农业局要大力配合保险公司,提高农户的投保积极性,提升农民参保率。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p>

既然理赔文书成为量身定做的“道具”,那么附在文书内的“受灾”照片又会如何?因农业用地本就开阔,周围景色单调,少有标志性建筑用以区分不同地块的特征,所以,每逢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受灾地块,理赔员就换着角度对同一地块猛拍。然而,即便如此,那上千份的保险理赔档案所需的受灾照片仍供不应求,以致理赔员不得不去外地拍照“存证”。

经查实,2012年至2014年,滑县从未发生过重大自然灾害,局部受灾地区的灾情也大多达不到理赔的标准。但在私心诱惑的不法利益驱动下,时任滑县农业局纪委书记的郝民心、滑县农业局种植业股副股长韩香与人保财险滑县支公司副经理杨桦相互勾结,炮制了一批批附有虚假照片的理赔文书。

荒唐乌龙

受灾玉米变成小麦

随后几年,每逢保险公司需要出具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时,都会熟门熟路找到韩香如法炮制。次数多了,韩香也渐渐“想开了”,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职业操守”。当初保险公司上赶着为农户理赔,不仅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搜集“受灾证据”,还催着农业局赶紧出具测产报告和鉴定意见书,搞得农业局的农艺师手忙脚乱,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有一次,保险公司通知得太晚了,我赶着要下班,对方又急着要,我在改上一年的文书时,光改了年份,忘记把受灾作物从小麦改成玉米,就打印出来交给他们了。”交代至此,韩香不由发出苦笑。当然,这份标题为滑县某乡小麦测产报告和受灾鉴定意见,内容却是反映玉米的“乌龙文书”,后来也成为本案的证据之一。

仔细一查,“花钱投?！钡谋槐Ｏ杖思负趺患父鍪钦媾┗?。当办案组干警按照投保档案倒查时,惊讶地发现这些明面上“签字投?！钡呐┗Ь谷痪蟛糠植恢雷约阂丫氨煌侗！绷?。而那些受保险公司“请托”的“投保人”,伪造签字,假借农户名义出钱投保,等保险公司套取到政府补贴款后,保险公司从补贴款中支出一部分返还给这些“投保人”。为了不让这些投保人白白“出钱出力”,保险公司总会按一定的比例多返一点钱款当作“辛苦费”或“奖金”。当然,补贴款的大头儿还是留在了保险公司的账上。这项“欣欣向荣”几乎全县投保、令其他保险同行艳羡不已的保险业务竟然是从头到尾“一条龙”全盘造假的“双簧戏”,是本案中几个核心人员自编、自导、自演的“掘金”闹剧而已。

随着嫌疑人悉数到案,经过深入细致侦查,全案真相渐渐浮出水面。经查实,2012年至2014年期间,因郝民心、韩香、杨桦等人相互勾结,导致人保财险滑县支公司得以虚假理赔,共对国家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000多万元,已构成重特大渎职犯罪案件。

除此以外,郝民心、韩香利用职务之便贪占全国农情调度基点县定点信息采集资金的贪污行为,郝民心利用职务之便收受某种子公司和某肥料公司贿款的受贿行为,杨桦贪占农业种植业保险理赔款的贪污行为等多项犯罪事实也被逐一查实,在铁证面前,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